“王青梦是在三年级上学期失踪的。她在学校的最后一天，有人看到她放学时往顶楼上走，不过学校也只在天台上发现点燃的蜡烛、镜子，还有一支蓝笔。她就像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有消息。”

天羽端详着蓝笔，从笔尖到笔杆都有着不少暗红几近发黑的斑点。这些颜色究竟是怎么沾染上的？她摩挲着笔，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据班上同学说，王青梦个性孤僻高傲，不喜欢与人交流，虽然加入校讯社，但与社团的学长姐也没有太多互动。她总是一个人坐在位子上，画着奇怪的图⋯⋯”

几个人的视线顿时看向那本脏兮兮的绘本。

猫猫回头环视了众人一圈，轻轻叹息一声，说出最后的结论。

“原本那一届的校讯社要刊载这件事，不过学校不希望事情闹大，影响考生情绪，所以报导就被抽掉了。”

“说不定那个小青就是来调查王青梦的事。”花儿快人快语，“她骗你们说她被霸凌，其实想要接近你们套消息。”

“弄掉门把将自己关在厕所里？”苗溪忍不住投给姐姐一记鄙夷的眼神。

“如果排除掉所有可能，那么最不可能的事才是真相嘛！”花儿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我是你姐，不许没大没小地瞪我。”

苗家姐弟俩大眼瞪小眼，柳明一却像是被触动什么，神色猛地一变。

“怎么了，柳大哥？”小晴就站在他对边，注意到他表情有异，“你想到什么了吗？”

“我看到王青梦的名字后一直有种熟悉感，现在才想起来她其实是我们班的。”柳明一苦笑，“因为她太孤僻了，所以我们根本没有交集。那一天她去天台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这句话宛如平地炸起一声雷。

猫猫立即移动鼠标，打算再点开其他几份文件档找寻更多线索时，手指就像触电般猛地从鼠标上弹开，连人带椅地反射性向后一退。

“怎么了，猫猫？”花儿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细密的疼痛还残留在手指上，但是摊开掌心查看，却什么伤痕也没有，猫猫有些困惑地摇摇头。

啪叽！计算机屏幕无预警陷入一片黑暗，紧接着，一排暗红色文字闪闪烁烁地浮现出来，如同要刺痛人的眼。

我在哪里？

所有人表情一凝，心底同时浮现一个地方——天台。

…………

前方的景象一片昏黄，像是相片过曝的感觉。

穿着黑色水手服的少女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位子，安静地低着头，在一本绘本上涂涂抹抹。

她的五官细致中带着一股柔弱，然而皮肤底下却是一根根细如藤蔓纠结的血管，给人不太健康的感觉。

白纸很快就被某种色彩填满，再接着，线条一圈一圈地在上头环绕，像是在画着漩涡，又像是在画着深如窟窿的眼睛。

虽然耳边充满其他同学嘻嘻哈哈打闹的声音，但就只有少女身边如同有着一层薄膜，隔绝了周边欢快的气氛。

可是下一瞬，这层薄膜被打破了，一只纤细的手臂骤然伸过来，一把抓起少女摊在桌上的绘本。

那是几名或可爱或秀气或俏丽的女孩子，浑身上下透出青春洋溢的气息，盛绽的笑脸仿佛一朵向日葵。

她们笑嘻嘻地翻着绘本，柔嫩的手指在上头点啊点，不时交头接耳几下，全然无视少女想要拿回绘本的无措神色。

教室一隅的骚动很快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但是大家就像是觉得有趣似的，笑容满面地看着少女被其中一名女孩推倒在地的狼狈模样。

看起来像是为首的长发女孩跑到讲台上，高举着绘本，一页页地翻开，将纸上怪异荒诞的图像呈现在众人眼前。

哄堂大笑的声音让少女屈辱地紧咬嘴唇，她拍拍裙子上的灰尘从地上爬起，假装自己听不到，但是窗边少年那如同爬虫类生物舔舐在她脸上的湿冷眼神，却让她不寒而栗。

画面转动，少女看到自己的桌子被刻画着嘲笑辱骂的字眼，椅子被推到垃圾筒旁边，放在抽屉里的课本不知被藏到哪里。

班上同学视她为无物地高声谈笑，有几人撞到她，但都没有停下来说声抱歉，自顾自地往前走。

少女沉默地抬起头，她看见长发女孩正对着窗边的高壮少年笑得甜蜜至极。

学校发生的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老师总是相信那些人缘佳又功课好的学生，可是如果告诉父母，他们会不会露出一脸不耐烦的神色？

为什么连与人好好相处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呢？

为什么不懂得人际关系的重要呢，真是一个不伶俐的孩子。

脑海里的无数揣测让少女最后选择闭口不言。

她变得更加安静，与同学们几乎没有言语上的交集，她想说的话都写在日记里，那些痛苦的、伤心的、绝望的⋯⋯谁也不知道，反正谁也不在意。

不开口，就能降低存在感；不反抗，或许班上同学就会觉得无聊而转换目标。

少女消极地度过在学校的每一天，那些层出不穷的欺负手段也仿佛融入了她的生活之中。

她已经习惯在抽屉里看到昆虫尸体，或是发烂腐臭的食物；也习惯同学们在收作业的时候总是刻意忽略她，让她经常被老师叫进办公室训斥。

没关系，等毕业后她就可以不必再忍受这些对待了。少女总是无声地告诉自己。

可是以长发女孩为首的小团体对于少女毫无反抗这点似乎感到不满意，她们的手段变本加厉了起来。

她们会将少女困在女厕里，倒进一桶又一桶的水；她们会压住少女的手脚，在她皮肤上写下不堪入目的字眼；甚至，她们会喊来那名高壮少年，让他以手机录下少女被欺凌的凄惨过程。

好痛苦！好痛苦！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为什么只有我这么可怜？

少女不只一次在心里无声尖叫。

三年级上学期还没有结束，少女心里那根忍耐的弦却已绷到极限，终于断裂。

生日前一天，当班上同学都沉浸在迎来周末的欢乐气氛之中，放学后如脱缰野马般往外冲，就连长发女孩及她的朋友们也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假日要去逛街买衣服，只有少女沉默得像是要融入空气。

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她慢慢地、慢慢地挪动脚步，走向通往天台的楼梯。

她甚至连与她擦肩而过的人都不想去看，是谁都无所谓了。

她的五官已没有了往昔的细致，凹陷的脸颊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大得吓人，形销骨立，宛如一具骷髅。

铁门咿呀咿呀地被打开，瞬间灌入的冷风刮得少女脸颊发痛，她环顾天台一圈，找了个背风位置，瑟缩着身体坐下。

腕上手表的秒针发出滴滴答答的转动声，天色快速暗沉下来，终于，最后一丝光线也隐没了。

少女拿出蜡烛，笨拙地点燃，让橘红的火焰逐渐吞噬掉她的日记、绘本。

将那些纸张烧得只剩灰烬后，她把蜡烛立在地上，火光摇摇晃晃。

接着，她又拿出一面镜子摆放在前方，看着倒映其中的憔悴脸孔，她僵硬地扯出笑容。

少女嘴唇蠕动，本来像是电视坏掉所发出的杂音，顿时如潮水般退去，清晰的生日快乐歌回荡在夜色里。

“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

冰冷的寒风终究钻进了这处地方，将少女的长发吹得飞扬，像是乌鸦的翅膀在挥舞。地上的灰烬也被吹得飘扬，散落在空气中。

“祝我，”

“祝你，”

异于少女嘶哑嗓音的诡异声忽地在耳边响起，不知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如同石子丢入水中，顿时在空气中激起圈圈涟漪。